他湊近江潤耳邊,微吐聲息,語氣非常溫柔,出口的話卻叫江潤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林驚蟄說:“回去告訴你爹媽,再有下次,就準(zhǔn)備好你的棺材。”
他直起腰擺了擺手,那群混混異常聽話地松開了胳膊,江潤?quán)弁ㄒ宦曀さ乖诘厣希蚨茧U些嚇出來,他沒料到林驚蟄居然能猜到自己這次的行為背后的主使。
這個從小在他印象中都只有“內(nèi)向”這一特點(diǎn)的表弟,此時此刻在他眼中的定位出現(xiàn)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江潤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翻身爬起,跑出兩步又腿軟摔倒,卻一刻也不敢多停,仿佛身后有厲鬼索命一般,就這樣踉踉蹌蹌地逃了。
一切塵埃落定,只剩下徐亮和他帶來的這一票人。
徐亮油光锃亮的腦門上掛滿了黃豆大的汗珠,接觸到林驚蟄看向自己的視線,他驚喘兩聲,艱難地扯開一個笑容:“林……林哥……”
林驚蟄為這個稱呼眉頭微皺,又很快松開,他俯視著徐亮,伸出一只手:“徐哥怎么坐到地上了?我扶你起來?”
“不敢不敢!”徐亮哪里敢去牽那只還沾著青龍張鮮血的手?他翻了個身,顫著滿身肥肉站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胡亂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旁邊摸索到一臺塑料凳,小心地遞到了林驚蟄跟前:“您坐,您坐。”
“坐就不必了,作業(yè)還沒做完呢。”林驚蟄拿起桌上一筒卷紙拆開,慢條斯理地繞出一截,一面盯著徐亮的眼睛,一面渾不在意地擦拭自己手上的鮮血,笑得非常真摯,“弄得一塌糊涂的,徐哥您見笑。”
徐亮肝都顫了起來,猛吞了一口唾沫,劇烈搖動著腦袋:“哪里哪里,不笑不笑。”
“怎么不笑呢?”林驚蟄笑瞇瞇地望著他,“剛才張哥那樣不好笑嗎?”
徐亮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他,呆滯了兩秒,雙手劇烈顫抖著,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哈!哈!是啊!真好笑!真好笑!”
林驚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用過的抽紙丟回桌上,抬手拍了拍徐亮的肩膀,徐亮的身體猛然一軟,好像差點(diǎn)被這輕微的力道拍倒在地上。
“既然好笑,那就要不咱們就散了?”
徐亮不住地點(diǎn)頭:“散!散!散!”
林驚蟄這才好像滿意了,抬手去拿桌上還沒開的啤酒瓶:“沒想到今天能遇上徐哥這樣的人物,以后在酈云市還得托您關(guān)照,我敬您一杯再走。”
徐亮幾乎是跳起來去搶那瓶酒的,搶到手之后忙不迭打開了就往自己嘴邊湊,一邊湊還一邊強(qiáng)笑著說:“這哪能呢!我喝!我來喝!”
一想到自己剛見面時還朝這個煞神擺過臉色,徐亮就恨不能把時間往回倒幾十分鐘,狠狠抽當(dāng)時的自己幾巴掌。他生怕林驚蟄記恨上自己當(dāng)時的不尊敬。
林驚蟄也不攔,看他將拿一瓶酒喝得干干凈凈一點(diǎn)泡沫不剩,這才笑著客套:“這怎么好意思。”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徐亮的汗流得更劇烈了,大有只要林驚蟄開口,他就把這一桌沒開的酒全給喝光的意思。
林驚蟄也不為難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告辭了?”
徐亮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到大排檔門口:“我送您,我送您。”
林驚蟄的目光在排檔里掃了一圈,從書包里掏啊掏地掏出個錢包來,抽出兩百塊錢擱在桌上,朝被嚇得縮在收銀柜下的老板溫聲道:“給您添麻煩了,這點(diǎn)小意思,就當(dāng)做誤工費(fèi)吧。”
“哪能讓您掏錢!”徐亮聲音猛地扯高了兩個調(diào),手忙腳亂抓著錢塞回林驚蟄懷里,同時將自己褲兜里所有的零碎鈔票全都掏了出來,一股腦堆在了桌上,“我來給,我來給,這頓飯我請客,當(dāng)然是我來給。”
林驚蟄對他最后扯了扯嘴角,視線轉(zhuǎn)回大排檔里,在高勝和周海棠身上停留兩秒,臉色猛地一沉:“還愣著干什么?”
他說罷,再不搭理徐亮,轉(zhuǎn)身提了提肩上的書包帶子,自顧自走了。
高勝和周海棠下意識越出人群朝他追去。
看著那漸行漸遠(yuǎn)的三道背影,留在原地的徐亮終于從那種山巒一般沉重的壓迫中掙扎了出來,他靠在吧臺上,嘴唇煞白,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想看到林驚蟄那張笑起來像小白兔一樣的臉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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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江潤跌跌撞撞地逃走,繞過兩個拐角,卻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伙人給堵了個正著。
青龍張僥幸撿回條命來,伏在自己弟兄的背上連路都走不了,他不敢恨差點(diǎn)把他弄死的林驚蟄,所有的怨氣全朝著招來這個麻煩的罪魁禍?zhǔn)捉瓭櫲チ恕?
江潤驚恐地看著這群漸漸將自己圍住的人,手足無措地倒退著,直到貼上墻壁。
巷子外頭,有人聽到動靜,探頭朝里看:“里面怎么聲音那么大啊?”
同伴趕忙推了他一把:“走吧,肯定又是那群混混搶地盤來著,別瞎看熱鬧,咱們市的治安真是越來越差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