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善良的人。
葉笙忍下心里翻涌的血氣,他站在過道里發(fā)了會兒呆,確定廁所里面無事發(fā)生后,才轉(zhuǎn)身往44車廂走。
寧微塵說女嬰的肚子上有一道流血的口子,剛剛?cè)~笙專門留意了女嬰腹部,發(fā)現(xiàn)胎女的肚子上的裂口已經(jīng)縫起來了。δ.Ъiqiku.nēt
縫線和尸怪一模一樣。
是小芳縫的。
所以昨天小芳把胎女帶到廁所,只是為了給她縫傷口嗎?
“……”
還真是個善良的縫尸匠啊。
葉笙需要在非自然局過來前拖住胎女。可是胎女得到了妹妹,真的就滿足了嗎?
妹妹。
在子宮里就被她一口吞進肚子的妹妹,如今是她殘缺的一部分。
葉笙垂眸,把手中緊攥的一顆眼珠子塞進了口袋,剛剛尸怪四分五裂時,左眼眼珠子濺出來砸在了葉笙身上,他順手牽羊帶了出來。
去44車廂需要經(jīng)過原來的座位。
寧微塵現(xiàn)在正單手支著下巴,望向窗外,皺著眉,抿著唇,一副郁悶挫敗的樣子。火車過群山深林,斑駁錯亂的陽光照亮他無可挑剔的側(cè)臉,像是名畫被渡上柔光。
葉笙跟他說開后也就不想和他演戲了。
說實話,他現(xiàn)在都搞不懂寧微塵想干什么。
他就一個窮光蛋,下了火車他們也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會再聯(lián)系。寧微塵圖什么呢?
盡管寧微塵對他的冷漠排斥情緒隱藏得很深,但葉笙還是能感受到。畢竟他在陰山長大,得到的惡意太多,對這類情緒習(xí)以為常,比誰都敏銳。
葉笙要去44車廂翻李建陽的袋子,為了以防萬一,他探身從自己包里拿出那張保命用的紅符出來。
在他起身的時候,寧微塵發(fā)話了。
“葉笙,我們聊聊吧。”
葉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暗中將小刀塞進袖子:“聊什么?”平心而論他不討厭寧微塵,一個人是好是壞,主要看他對你做了什么——寧微塵確實幫了自己很多次。
寧微塵想了下,淡淡一笑說:“簡單聊聊,我們之間可能產(chǎn)生了一些誤會。”
葉笙心里嘆口氣,勸他:“寧微塵,我們才認識兩天,你沒必要……”
“不,有必要。”寧微塵搖頭,眼眸深的像是一片海:“我在國外接受治療時,安德魯說我想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就要先學(xué)會像個正常人一樣待人接物。你是我回國后第一個感興趣的人,我知道你下車后就不會聯(lián)系我了。我只是問個答案,我跟你相處時做錯了什么。”他嘴角下拉,很小聲地問:“可以嗎?”
葉笙對上他的眼睛。
寧微塵對誰都能輕易偽裝出燦爛甜蜜的熱情,可褪去所有偽裝,桃花眼清澈湮沒了一切情緒,竟然顯得有點無措和迷茫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
葉笙晃了下神。
這一刻的晃神莫名其妙。
葉笙反常地錯開視線,惦記著胎女的事,說:“沒有,你做的很好。”
寧微塵抿了下唇,還是決定說出口:“我……出生就患有特殊人格障礙,潛意識里排斥所有人。如果你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抱歉,我已經(jīng)在努力克服了。”
葉笙微怔。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么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可是解釋通了又能怎樣呢。
葉笙誠懇道:“對不起,可能我也有病吧。”
他同樣不能和人建立親密關(guān)系。
因為沒錢所以沒去看過心理醫(yī)生。
哦,陰山那地方根本就沒心理醫(yī)生的概念,能活著就不錯了。
葉笙畢竟將來立志要成為一位人民公仆,耐心是有的。他低頭用和外表有些不吻合的溫和語氣靜靜說:“寧微塵,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以后一定能像你醫(yī)生說的那樣正常生活。問題在我身上,但我也不討厭你。”
不過我們肯定是做不成朋友的。
“……”
這段肉麻的話把葉笙自己都噎住了。
可寧微塵聽完卻是如釋重負,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一直繃緊的指尖都放松了。
“你要去哪里?”他眨眼,注意到葉笙的動作。
葉笙不太想把他牽扯進來。
畢竟寧微塵在他心里已經(jīng)是個嬌生慣養(yǎng)的琉璃易碎品了。
他給出了個敷衍的理由:“我有東西忘在44車廂了,我要去拿。”
寧微塵說:“可是44車廂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鎖了啊。我們出來后,就不能再進去了。”
葉笙:“封鎖了?”
寧微塵:“對。”
葉笙:“……”
寧微塵看他不太好的臉色,猶豫片刻說:“我可以帶你進去。”
葉笙詫異地看著他:“你?”
“嗯。”寧微塵點頭,湊到葉笙耳邊小聲說:“為了感謝你剛剛的安慰,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唇角勾出一個很小的弧度來,呼出的氣息像涼薄的風(fēng)雪。
“我去陰山其實不是冒險,是為了執(zhí)行任務(wù)。某種意義上,我應(yīng)該算非自然局的預(yù)備役。”
葉笙:“……”他面無表情盯著寧微塵:“你不是怕鬼的嗎?”
寧微塵大大方方承認:“是啊,所以我初級任務(wù)都失敗了。”他失落道:“我一點都不想接觸這些東西,是我家里人逼著我過來的。”
葉笙深黑的眼睛靜靜盯著他,沒再說什么。
真奇怪,從車上寧微塵跟他搭訕的一句話起,他心里就一直有很多猜忌疑惑,可他潛意識里卻從來沒防范過這個人。
寧微塵馬上問:“你落下什么東西了?”
葉笙淡淡說:“很重要的東西。”
來到44車廂,這里果然放了一個禁止通行的標志物,有一個警察守在這里。警察皺眉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寧微塵上前說了什么,警察才收回視線,讓他們進去。
葉笙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是不是白天我不主動離開,也會被趕出44車廂。”
寧微塵含笑看了他一眼:“理論上是這樣,但我有辦法讓我們留在那里。需要我進去幫忙找嗎?”
葉笙拒絕他的貼心:“不用,東西有點特殊,你就在外面等著我吧。”
寧微塵干脆利落地點頭:“好,我在外面等著,有什么事叫我。。”
“嗯。”
葉笙進去后,裝模作樣在自己的床榻下翻了翻然后,然后去蹲地上,檢查李建陽那一堆翻開的行禮。
他的目標特別明確,畢竟入站的時候就聞到了那種帶著酸味的血腥氣。
他用小刀打開了李建陽攜帶的“土特產(chǎn)”,土壇開蓋就是一股濃郁的酸味,自家釀的酸菜,青色蘿卜葉整整齊齊的排列。
葉笙忍著惡心,用小刀往里面探了下。
沒有反應(yīng),他換了下一壇。
第三壇的時候終于,小刀一下去,一縷紅色的液體浮了上來。
葉笙咬咬牙,將手伸進裝酸菜的壇子,咕嘰咕嘰,他伸到下方,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葉笙將它拿出來,看到樣子差點干嘔出來。
這是一個只有四分之一巴掌大的死嬰。
渾身黑..紅,□□皺得跟紙一樣。四肢短小、肚子空癟,完全看不清五官。
這是胎女的妹妹,在母親子宮中還沒發(fā)育完就被雙生姐姐吞下。之后又被醫(yī)生從姐姐肚子里取出來。
葉笙用幾張紙將它包了起來。
它實在是太小了,輕而易舉就能放進口袋里。
寧微塵正雙腿交疊倚靠著車壁低頭玩手機,見他出來,馬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找到了嗎?”
葉笙拿紙巾擦手說:“沒找到,我現(xiàn)在有點餓,先去吃飯吧——我等下還可以過來嗎?”
寧微塵眨眼:“當(dāng)然,你想什么時候過來都行。”
“嗯。”
實際上接觸了這個寄生胎,葉笙胃中翻涌什么都吃不下去。但這是列車上的最后一餐,他和寧微塵的萍水相逢之緣也馬上就要結(jié)束。出于禮貌,葉笙還是吃了點東西,同時隨口問了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