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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胎記,幽月教大祭司降符所有,他是男人,已整整失蹤了十八年,到現在,仍無下落;而襲擊付千巧的人,有蝴蝶胎記,但卻是女人。
這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關聯,是他們都沒有覺察到的?
第二十六次翻身之后,睡意還是沒有降臨,穆纖云從床上坐起來,拿起一旁的錦盒,打開摸索,卻空空如也。
又吃完了。
“常樂?”她輕喚,卻無人回應。
靜待了一會兒,她抱著錦盒下地,借著窗外依稀的月光,慢慢走到外間,看見好夢正眠的常樂。
想來是累了,所以才睡得如此之熟,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
拉起滑落一旁的被子,為常樂蓋上。睡意朦朧的常樂翻了一個身,咕樓噥:“小姐,不要嚇我了……”
不會吧?穆纖云撇撇嘴——這個常樂,做夢都將她化為兇神惡煞的厲鬼了嗎?
終究是沒有將常樂喚醒,穆纖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拉開門,出去后,又將門掩上。
壞習慣,一旦夜間睡不著,她就想要吃糖果蜜餞,否則,整夜難以安睡。
嗯,去膳房好了。聽常樂說,這幾日有新做好的柿餅,正好嘗嘗鮮味。
一想到那入口的滋味,她的心情一下子快樂起來,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沿著回廊,迫不及待地向膳房的方向跑去。
人工湖面如鏡,月光傾瀉,銀粼波光,煞是好看。
“撲通!”
落水聲,穆纖云嘎然止住腳步,偏頭一看,不遠處的湖面有水紋擴散。
絕對有什么東西掉進去了——她的心情不免緊張起來,抱緊了懷中的錦盒,向臨水一面移動,貼著欄桿,探出半個身子,伸長了脖子,仰起臉向上打探。
一個黑點,從上面墜落。她來個及細看,反射性地閉上雙眼,覺得什么硬邦邦的東四撞擊過來,砸得她的臉生疼。
“哎喲!”她半蹲下去,捂住受創的鼻子連連呼痛。
“穆纖云?”一張臉,從回廊上方倒著下來,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半夜三更不睡覺——”穆纖云抬頭,鼻音濃濃地嘀咕,鼻子酸酸的,連累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付千巧,上面的風景很好看嗎?”
她在瞪他,指控他的“蓄意傷人”,付千巧笑了笑,向她伸出手,“要不要自己上來看看?”
“我不要!”穆纖云很有骨氣地拒絕,同時舉高錦盒,要他看看自己現在有多么忙碌,“我還要取東西。”
付千巧也不勉強,隨意地一瞥,看出那是她裝甜品的盒子,淡淡道:“還真能吃……”
“什么意思?”下之意當她聽不出來嗎?
沒人回答,因為那張臉,已經很“不屑”地消失在她面前,想當然,又是縮回到了回廊頂上。
“喂,說清楚!”穆纖云漲紅了臉,一馬當先沖上前,踩上回廊的欄桿,整個人一大半懸在半空,“付千巧,別以為你是什么幽月教的少主就可以為所欲為,不把我放在眼里——呀!”
狠話還沒有發泄完,只覺得自己被提起來,待反應過來之后,她已坐在了回廊頂上、付千巧的身邊。
“看,真的很美。”付千巧指著下方的湖水波光,示意穆纖云自己看,“你們就從沒有試著從這個角度看湖面嗎?”
“誰知道?”被半強迫地弄上來和他觀賞風景,穆纖云回答得有點心不甘情不愿,“也許爹娘看過,也許二叔和倩影嬸嬸看過,反正都不管我的事。”
而此刻的燃眉之急,是要找柿餅,使她不受失眠之苦。
“你不喜歡?”見她愁眉苦臉心思完全不在的樣子,付千巧問她。
“自我出生就住在這里,花花草草都被我熟悉了十七年,很難再有特殊感情的。”穆纖云抬頭看他,眉眼皺成一團,“你要是喜歡看風景,明日起,我帶你走遍南京城,讓你看個夠,好不好?”
付千巧望著她,不置可否。
月光下,又看見了他貓眼石般的眼眸,金綠的顏色交替變幻,很是蠱惑人心。
“喏,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心又開始跳了,拜托,這么空曠安靜的地方,很容易被發現,到時候,她就丟臉了。不行不行,真得走了,再這么和他對視下去,就算吃遍了穆王府所有的甜品,她也失眠失定了。
“纖云——”
跳到邊上準備跳下閃人,不想身后他突然叫她,還很可惡用了那種很低很沉很羈絆人心的語氣,惹得她腳底板硬生生兒地粘在瓦片上,就像中了定身法,動彈不得。
“旋影她,勸我盡快回苗疆,執掌幽月教……”
盡快,那是多久?
跳得很厲害的心臟驀地向下一沉,穆纖云回頭,顧不得先前一刻還巴望著逃走,追問的話脫口而出:“什么時候啟程?”
問這話的時候,語有自己都能聽出來的干澀。想起他是幽月教失而復得的少主,要回苗疆肩負重責,平定叛亂。
他不可能永遠待在這里,而她,還想帶他看遍南京城,吃喝玩樂,最好樂不思蜀,干脆留下來,那是最好。“說實話,我也拿不定主意。”付千巧搖頭,長長嘆了一口氣,“爹是我的養父,自懂事起,他便將收養我的來龍去脈-一告知。我的身世,除了這條手鏈,爹不知曉,我更模糊。爹待我極好,爺爺奶奶更是對我疼愛有加。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當自己是付家的人。沒想到,突然之間,我的身份居然是幽月教的教主,還有這么大的責任等著我去承擔,我真的有點無所適從。
“我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對他們,根本一無所知。而苗疆幽月教,對我來說,更是陌生之極。但,我都無法否認自己的身份。我是旋影的族人,我是幽月教的少主,他們苦苦找了我十八年,我如何逃避自己的責任?”
“這么說,你還是要走?”穆纖云向他走近了兩步,腳在瓦片上劃圈圈,難以說的滋味漸漸滋長,覺得心口堵得慌。
“纖云,若我走了,你會掛念我嗎?”
好難回答的一個問題,他為什么要明知故問,又為什么偏要用這般溫柔的語氣喚她的名字?糟了,鼻子又在微微發酸,不同于先前被撞擊的疼痛。酸痛一直向上蔓延,直到眼睛里,也因為酸痛,開始想要流淚。
掛念,怎會不掛念?
想起花魁選秀時她撞到他,為他“天香國色”傾倒的驚艷;想起發現他是男兒身時的尷尬;想起在秘道中他握緊她手共渡難關的堅決;想起她為他裝扮紅妝的樂不可支;想起他倆在秦淮湖畔為他在旋影面前“寬衣解帶”的斗嘴……
這一刻,想起了許多許多,原來發現,每一樣,都無法將回憶割舍。
“那你呢?”用力眨眼睛,不讓蓄積的淚水當著他的面滾落,她低低地問他,“你會掛念你爹,你的爺爺奶奶,應州府,南京城,還有——你認識的人嗎?”
沒有說出口的;是想問他——付千巧,會掛念穆纖云嗎?
十步之遙,不算遠的距離,她語氣中濃濃的眷戀,他清晰可辨。見她可憐兮兮地站在邊上,拼命低著頭,死死抱著懷中的錦盒,不想叫他見著她悲凄的模樣。明知道在這種場合下想要笑有點破壞氣氛,但不曉得為什么,就是憋不住自己,最后還是讓笑意出現在了自己的臉上。
沒人回答,四周很安靜。巴望著他的答案,等得心急,穆纖云悄悄地偷瞄了付千巧一眼。不看還好,一看,立即將她的傷感打擊地無影無蹤。
“付千巧,很好笑嗎?”穆纖云嘟起嘴,臉頰氣得鼓鼓的,瞪付千巧笑意滿滿的臉,直想狠狠揍他一拳。
什么跟什么?她在莫名傷心,而付千巧,居然可惡地在嘲笑她。
得得得,走走走,都走了算了。最好在他進苗疆之后,老天開眼堵了路,叫他一輩子都回不了中原,就只能在幽月教里混日子。
來了氣,這回是鐵了心要閃人,身形一動,不想立即被堵住了去路。
“讓開!”她別過頭,要自己堅定決心,不去看那張在月光下越發俊美的臉龐。
想來,不識相的家伙并沒有理會她的拒絕。不提防,手中的錦盒被奪走,高高舉起,示威一般在她面前搖晃,存心吸引她的注意力。
“給我!”穆纖云蹦起老高,在付千巧左右來回跳,伸長了手,想要奪回錦盒。
無奈人矮腿短,她的手已經伸得筆直,卻只能碰到付千巧的上臂,連錦盒的邊都沒有摸到。不服氣,干脆雙手齊上,集中力量攻一邊,抱住他的手臂,使勁往下拽。
比身長不如他,比體重,她應該不會太遜色吧?
付千巧似乎已承受不住,手慢慢垂下,穆纖云大喜,眉開眼笑,正準備乘勝追擊,不想騰出想要奪錦盒的手忽然被抓住,隨即陷入溫熱的寬大手掌中。
她一愣,呆呆地看付千巧包容自己的雙手,時光恍若又回到了那一夜,他們深陷地道迷宮,他牽著她,在黑暗中無聲地安撫她的驚惶失措,從未放開。
不再黑暗,月色下,他的手不似女子的潔白柔軟,手指修長,力道十足。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間想起了這句她早已忘記了出處的話。
怎么辦?腦袋一下子混亂起來,模模糊糊還記得飛星哥哥和連大哥對她的囑咐,而她,已經被這個面若桃花的男子牽過兩回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只能嫁他了?
很認真地看她和他交握的手,忽然發現,自己并不排斥這樣的結局,忍不住,很傻很傻地吃吃笑起來。
她的表情變化,從怔愣到沉思,從懊惱到開懷,付千巧摸不透她的心緒,只知道,這樣的機會很是難得。
不著痕跡地輕輕將她向前帶,似不經意之間。她已淪陷在他的臂彎,而她,還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笑意一直沒有消散。
很喜歡看她這樣舒心的笑,不矯柔,不造作,不羞澀,不靦腆。有的,是充實和快樂,令他一時間。有些嫉妒起她此刻所想。
“纖云——”他將手中的錦盒重新塞進她的懷里,輕輕抬起她下巴,“無論到哪里,我都會想著我爹,我的爺爺奶奶,想著應州府,想著南京城,還有——”凝視她的眼睛,望著她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很輕很輕地開口,吐出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龐,惹得她的臉頰,紅暈不停翻飛——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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