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老鴇捂住她的嘴,幾乎在告饒,“你那張利嘴少說一句行不行?”
“行啦。”旋影拉下老鴇的手,白了她一眼,隨即掀起竹簾,婀娜多姿地率先走了進(jìn)去。
幾個花娘也尾隨其后,依次進(jìn)入。
不到半炷香的時辰,屋內(nèi)有響動,接著就見她們一一走了出來。
“喂,怎么樣,怎么樣?”老鴇拉住先出來的旋影,匆匆追問,實(shí)在好奇那位付公子究竟怎樣挑選枕邊人。
“嗯?”旋影有些心不在焉,“沒怎么,就看了看我們的右手腕而已。”
“看右手腕?”老鴇有些不解,不大明白那位付公子究竟出的哪一招。
“呵,付公子,真是俊俏,對人又彬彬有禮……”旋影身后的一位花娘滿面通紅,喃喃自語。
“就是呢。付公子的樣貌,著實(shí)不俗。”一提到那位付公子,另一人連聲附和,表情迷離,“連旋影姐姐都恍了神,是不是?”
“怎么?”聽如此說法,老鴇大吃一驚,“他連你也沒有看上?”
旋影聳聳肩,“都叫我們出來了,請您老去另叫人來,你說呢?”
老鴇心中連連叫苦,想著這該如何是好。
旋影可是醉夢樓的第一金字招牌,論身段,講樣貌,談歌舞,與當(dāng)下失蹤的別臨苑天的若綺不相上下。那位付公子,連她都沒有看上,可見眼光之挑剔,不是一般難伺候的主。
“嬤嬤——”
老鴇已經(jīng)笑不出來,只能眼看著又是一批粉面含羞的花娘從雅間出來,在心里惋嘆她們碎了一地芳心。
兩個時辰了。柔了柔自己因?yàn)檎玖⑻枚燥@麻木的腿,老鴇無精打采地應(yīng)聲:“付公子——”
竹簾被掀起,露出一張足以令女人死去活來的臉,害得她這半老徐娘的心,也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罪過哦。
“付公子,我們所有的姑娘都到你這里來悠晃了一圈,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
“所有嗎?”
老鴇看著他緩緩走到欄桿前,注視下面的大廳,忍不住開口道:“當(dāng)然是所有——”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一個小廝匆匆跑過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禁不住低呼:“對了,怎么把她忘了……”
“誰?”
“啊,我這里是還有個人,但是個婆子,姿色不佳,又上了年紀(jì),上不了臺面,就叫她給姑娘們打工。這不,剛?cè)チ伺R城為姑娘們買胭脂水粉,可能過一兩日回來。不過,她不在也沒什么,付公子你一定看不上眼的。”
“是嗎?”
“對呀。”老鴇忙不迭地點(diǎn)頭,“根本就不及旋影的十分之一,我說旋影,付公子你記得吧?就是第一個進(jìn)去的……”
“嬤嬤——”
喋喋不休的話語就此被打斷,顯然別人的心思根本就沒放在她的王婆賣瓜上。老鴇有些垂頭喪氣,不知曉生意沒做成,這位付公子會不會連銀票都收回去?
很大的損失吶……
老鴇屏住呼吸,靜待他的下一句話。反正是下了狠心,說什么都不能叫到手的錢財又被討了回去。
“我累了,不想旁人打攪,如果不麻煩,我想……”
“付公子,這怎么使得?上房多得是,你盡管挑選,要真睡在這里,你不是折煞了我這老婆子?”老鴇堵在下人房門前,好聲好氣地勸面前的人。
這位付公子,行事還真不同于常人。漂亮姑娘沒看上眼,現(xiàn)在又硬要住下人房,實(shí)在弄不懂他。
“嬤嬤,不礙事。我這人自小落下毛病,喜歡睡硬板床,換作上房里的軟榻,恐怕這一夜都難以入睡。”
“這樣啊……”老鴇瞪大眼睛。
“對。”趁她還在愣神,一雙手已經(jīng)輕輕將她拉到一邊,順道推開門,借老鴇手中燭火的微弱光線,打量屋內(nèi)的陳設(shè)。
嗯,一桌一椅,外加一張木板床,舊櫥柜,爛水架,看得出,房間的主人果然不受重視。
“煩請嬤嬤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攪。我累得慌,只想好生休息。”從老鴇手中接過燭臺,他如此囑咐。
“好,好好。”老鴇連連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走了一段,又回頭叮囑,“若是付公子還有什么,我吩咐下人,你只管使喚。”
“多謝了。”
看著老鴇喜笑顏開地離去,他看了看周圍,確定四下無人,平和的面色忽然冷下來。關(guān)上房門,插緊門閂,將燭臺放在木桌上,手沿著墻壁,緩緩移動,一一摸索,不放過絲毫的蛛絲馬跡。
沒有發(fā)現(xiàn),都是女子平日間用的東西。
難道是自己推測錯了?
正在思量,他不經(jīng)意一瞥,發(fā)現(xiàn)雙腳之間忽然出現(xiàn)了絲線般寬窄的光亮。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他驀然向上一躍,揭開屋頂上遮蓋的黑布,突然推開天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出手去,在一聲低呼中,將一人拉了進(jìn)來,又驟然落地。
“付千巧,你想嚇?biāo)牢覇幔俊蹦吕w云使勁瞪那個害她丟了半個魂的人。幸好還記得自己的行為不怎么光明,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也不大適合自己拉開嗓門發(fā)脾氣,氣勢不足,只有小小聲地詰問。
好玄,好玄!正趴在屋頂專心致志地觀察,冷不丁就有人來驚魂,害她還以為是什么厲鬼來索命,要拉她入地府怎么的。
“是你?”有些意外,付千巧松開揪住她衣襟的手,“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神經(jīng)一松懈,穆纖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手腳并用地纏在付千巧身上,臉紅了紅,她連忙跳下來,見付千巧的眼神,她急忙辯駁:“喂,別想歪了,我可是跟著你進(jìn)來的。”
“你跟蹤我?”聞,付千巧皺了皺眉頭,眼神瞬間又犀利起來。
“別以為我一天沒事干跟著你轉(zhuǎn)悠,我是無意瞧見你出連府別院的。”穆纖云小聲嘀咕,目光忍不住地又粘在了付千巧的臉上,“誰知道你會來這種地方……”
說到底,她也是為他好。就憑他那張俊臉,若不好生防范,進(jìn)入這種煙花之地,也只有被生吃入腹的份兒。
嘖,別的不用說,就說方才在雅間內(nèi)——她都看到了,那些個女的僅僅是見了付千巧一面,就已經(jīng)神魂顛倒。說不定,用不了多時,她們會集體行動,趁著付千巧熟睡,就對他不軌。
哎呀呀,不想了,反正場面很恐怖就是了。
“我說——”趁現(xiàn)在還風(fēng)平浪靜,她還是先將他勸說回去養(yǎng)傷比較好,免得他在這里受了欺負(fù),她這個地頭蛇,也怪沒有面子的。
“你馬上走!”完全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耶,她還沒有發(fā),就這么被驅(qū)逐了?
“風(fēng)月場所,你一個女孩子呆在這里著實(shí)不便。”付千巧撂下話,走到窗前摸索窗欞,隨帶點(diǎn)醒一旁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穆纖云,“況且夜深了,你家人也擔(dān)心,快些回去比較妥當(dāng)。”
“不!”穆纖云猛搖頭,跳到付千巧的身邊,低頭看他的動作,“你在找東西嗎?”
注意力暫時被分散,付千巧含混地敷衍她:“算是吧。”
“很重要?”穆纖云好奇,伸長脖子看他,也將雙手搭上窗欞,毫無章法地亂摸一氣。
“差不多。”對她的搗亂,付千巧視而不見。他移步到木床前,掀起破舊的幔帳,跪坐其上,曲起手指仔細(xì)敲打,側(cè)耳凝聽聲響。
“你確定是在這里?”穆纖云不屈不撓,跑到床前,手支著床沿,繼續(xù)追問。
付千巧白了她一眼,正要發(fā)話,不料忽然傳來叩門的聲響。
“誰呀?”
付千巧暗叫糟糕,一把捂住穆纖云惹禍的嘴,順勢將她拉上了床榻。
“付公子,我是旋影。”外面?zhèn)鱽韹擅牡呐暎澳阄堇镉腥耍俊?
付千巧瞪了瞪被他按住的穆纖云,成功制止了她的蠢蠢欲動,這才答話:“旋影姑娘,有什么事嗎?”
“我只是怕公子夜深寂寞,特來陪伴。”女聲微微嘆息,“還不知付公子肯不肯賞臉?”
穆纖云的臉繃起來,用力掰開付千巧的手,氣鼓鼓地開口:“不——”
才說了一個字,后面的“要臉”還沒說完,嘴巴又被付千巧的大掌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付公子,你說什么?”
“我是說,不太方便。”付千巧半個身子壓住穆纖云,兩只手都用上,勉強(qiáng)控制她的掙扎。貼近了她的耳朵,他低語:“別壞事。”
“是付公子已經(jīng)有人了吧?”女聲在曖昧地輕笑,“就不知是哪位姐妹這么有福氣,真是羨慕死人了。”
“旋影姑娘明白就好。”既然已經(jīng)被誤解,不如將錯就錯,免得一直沒完沒了。這么想著,付千巧捂著穆纖云嘴的手,在她疑惑的注視中,移到她的肩頭,用力一摁——
“啊!”穆纖云吃痛,忍不住叫出聲來。
“我明白了。”聽到女人的叫聲,外面的人似乎了解了,“付公子盡興,我先走了。”
付千巧沒有回答,復(fù)又捂著穆纖云的嘴,靜待周遭歸為沉寂后,才松了一口氣,放開了對穆纖云的鉗制。
“付千巧,你瘋了是不是?”穆纖云掙扎地坐起來,柔搓自己受創(chuàng)的肩膀,酸麻疼痛,手舉不起來了。
“對不起,失禮了。”付千巧道歉,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還來?”穆纖云瑟縮,怕死了他類似的舉動。
“別怕。”付千巧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其不意地向上一提,“情非得已,還望不要見怪。”
嘿,肩膀不疼了,舉舉手,靈活自如。看不出這個付千巧,推拿還有兩把刷子嘛。
見他還在認(rèn)真地摸索床板邊縫,穆纖云無趣地聳聳肩,轉(zhuǎn)而打量放在床頭的一些雜物。
看得出來,住在這里的人還真是沒有收拾,碎布針線丟了一堆。
百無聊賴,依照付千巧仔細(xì)的程度,一時半會兒她也應(yīng)該無法插手,不如做做好事,幫忙打掃好了。
說干就干,她小心翼翼地?fù)炱鹕⒙涞尼槨y糟糟的線、以及花花綠綠的碎布,統(tǒng)統(tǒng)丟進(jìn)一旁敞開的針線盒內(nèi),然后,將蓋子合上——
“砰!”
好大的聲響,緊接著,她的身子一沉,感覺整個人迅速地向下墜落,墮入無盡的黑暗當(dā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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