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煙用得太多了,盡管她們站在河畔,盡管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但風里的藥煙味兒還是飄了過來。蘇禾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又朝著裴琰擠眼睛,提醒他也把口鼻捂上。
侍衛們動作很快,拿了帕子出來飛快地系在臉上,繼續用袖盾遮擋在身前。秋韻和容玉之前在馬車沖出去時已經呆得只剩半條命了,這時候二人抖著雙腿,哆哆嗦嗦地從河堤下面爬了上來。
夫人沒事就好。看到蘇禾安然無事,二人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真的快被嚇死了!
王爺,夫人,昌平郡主只怕不行了……一名侍衛跑過來,朝著二人行了個禮,低聲道:她想見見夫人。
蘇禾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帶她過來吧。
其實昌平今日出現的時候,蘇禾就有預感。昌平的臉色太差了,蠟黃蠟黃,一看就是身染重疾。想當日第一次見她,她那般驕縱張揚,像朵明媚的山茶花,不想事隔兩年,她已成了這般光景。
只怕是要把孩子托付給我們。蘇禾輕聲道。明明是兩個不對付的人,明明昌平以前給她下過藥,可到了現在,她竟也不忍心拒絕昌平。
罷了,當積福吧。
福氣給小珍珠,小豹子。
蘇禾撫了撫肚子,抬頭看向了前方。
昌平是被侍衛抬來的,她滿臉的血污,喘得很急。她和那些路人中了藥煙,被李慕憬的人喂了解藥。她這傷是被岷州王摔出來的,只怕是肋骨刺穿了肺,她嘴里全是血泡沫。
對不起,以前是我的錯……昌平忍著劇痛坐起來,喘得像風箱一樣。
別說話了,我讓人送你去醫館。蘇禾蹲不下去,身后又無處可坐,只能俯身看著她,把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
不用了,我還中了毒,活不成了。昌平又喘了一會,慢慢抬頭看向蘇禾,眼中全是央求的神情:夫人,多謝你收留寶兒,我還想求你,讓他改個姓,給他找個普通人家,從此后離京城遠遠的。
把這藥喂給她。裴琰把一瓶藥遞給了秋韻。
秋韻蹲下去,倒了兩丸藥,想喂進昌平的嘴里。
昌平費力地歪了歪頭,小聲道:不要浪費藥了。
這藥會讓你好過一些,不那么疼。裴琰眉頭皺了皺,示意秋韻把藥喂給她。
秋韻托著昌平的下巴,把藥喂進了她的嘴里,郡主吃了吧。
昌平吞了藥,靠在馬車輪子上,轉頭看向了河水,小聲道:多謝了……你們是好人。我死后,把我扔進這河里就好。
她死后,不會有人祭拜她,更不會有人記得她,所以也不必浪費力氣埋葬她。她這輩子真的好失敗啊,以為挑了個如意郎君,卻不想這郎君把她踐踏進泥土里。她以為爹娘愛她寵她,可當真的大難臨頭,她卻被毫不留情地拋棄。她以為自己生來就是個嬌貴的人兒,可原來她和這世間萬萬千的生靈一樣,都是螻蟻。
正說話時,秦隋之過來了。
王爺,岷州王已死,藥煙已經清理完畢。可以進城了。
走吧。裴琰拉著蘇禾的手,扶她上馬車。
蘇禾扭頭看向了昌平,她正轉過頭來,呆呆地看向蘇禾。
送她去醫館。蘇禾還是沒忍心。
不用了。昌平抬起手來,理了理亂發。許是吃了藥的緣故,她感覺沒那么疼了,手也有了點兒力氣。盡管這段日子過得狼狽,她還是想在死前體面一點。
侍衛們把昌平抬到了樹下坐著,她呼了口氣,看著蘇禾上了馬車,眼淚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郡主,夫人交代了,等下有馬車過來接你去醫館。侍衛看著她,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