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站在院子里,聽到李余在外的嘶吼聲。
年輕人的聲音撕心裂肺。
很顯然氣瘋了。
他可以理解,他現在能看到白籬,也急的發瘋,更何況李余沒見到,怎么能不著急。
但沒有辦法,阿籬現在不能被打擾,而阿籬體質的怪異,沒有她的允許,他也不會告訴別人。
他必須做這個惡人,攔住李余。
"世子,怎么了"許媽媽從內奔出來,臉色緊張地問。
雖然不干涉世子,但楚王來了這么大的事還是立刻被報了進去,因為世子院住了女人孩子,許媽媽已經不信那些傳了,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過來,打算悄悄看一看,沒想到走到半路聽到說世子把楚王扔出去了。
是真的扔出去。
江云將楚王扭著手臂,從書房拎著,扔出了大門。
奔過來的許媽媽也聽到外邊的嘶吼聲,那一聲聲周景云,真是聽得人心肝顫。
這,這,這,莫非是世子回頭金不換,但楚王還放不下
"世子,有話跟楚王好好說——"許媽媽按著心口結結巴巴說。
當然不是要勸世子和楚王和好,是讓他這樣喊下去,風風語又要傳遍京城了。
周景云垂目說:"不用管他,他,會走的。"轉身向內去了。
許媽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果然如周景云所說,外邊的喊聲停了,楚王果然走了。
"楚王很生氣吧。"
看著周景云走進來,坐在廳內的莊夫人擔心地說。
"其實可以讓他來門口看一眼,證明沒騙他。"
周景云搖頭:"他不會只看一眼的。"
李余說有辦法能叫醒莊籬,那進來后肯定不會只看著,肯定要動作。
相比于李余,他更相信莊夫人,所以不能冒險。
說罷看向一旁的內室,床上的女子仰面沉睡,薄被外的手臂上纏繞著紗布。
昨晚他抱著白籬坐車疾馳歸來,在車上就發現搖晃推倒都沒能叫醒她,他便用提前給她選的,放在腰帶里的匕首刺破她的手臂,但白籬依舊沒醒。
她已經做了更嚴重境遇的準備,竟然還是不行嗎
周景云狠心在那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割深一刀,血涌而出,依舊沒用。
他不敢再割了。
夜半被叫醒的莊夫人看著白籬的樣子,臉色沉沉。
"她可能又貪戀幻境了。"她說,"就像當初白家問罪抄斬的時候"
莊夫人點燃了一爐香。
"這是引路香,希望能讓她清醒。"
周景云看著床邊香爐,雖然鼻息間聞不到味道,但香煙彌散,山水門簾若隱若現,視線變得模糊,似真似幻。
莊夫人說了,任何人不能踏入其中,否則會亂了引魂香的香氣。
"我們還能做些什么"他轉過頭,低聲問莊夫人。
除了香,其實還需要人,莊夫人看著臥房床上的白籬,那一次沉浸幻境,她的父親提醒她讓她回來。
那時候白循還活著,還是真實的人。
但現在白籬的家人完全都是她想象的。
如果她自己不想,誰還能提醒她
莊夫人看向周景云:"今晚過后如果還醒不過來,我親自去找她。"
李余沖進了楚王府,路上行走的內侍宮女躲避不急,被抬腳踹開,慌亂跪倒一片。
"殿下!"蔡松年終于跟上來,扶住也是抓住李余,"您慢點!"
李余沒有理會他,繼續向前大步而去。
"殿下,你跟周景云說什么了"蔡松年問,神情憤怒,"他怎么敢如此無禮!"
東陽侯府的門房雖然直接將李余請進去了,但卻不許他進門,沒多久殿下竟然被周景云的侍衛扔了出來。
殿下當時的樣子眼睛發紅,臉色蒼白,狠狠的砸著東陽侯府的大門,喊著周景云的名字,沙啞的嗓子似乎要喊破了。
蔡松年差點召集四周的暗衛沖進東陽侯府,但殿下突然又停下了,靠在東陽侯府的大門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親手扶著,感受著體溫,能看到殿下還睜著眼喘著氣,他都要以為人暈死過去了。
"我還有辦法,對,我有辦法救她,快回去。"
殿下忽然喃喃,然后推開他就要狂奔,他忙拉住將人裝進車里,在四周窺探的視線中疾馳回楚王府。
可想而知,接下來又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傳四起。
他是知道殿下跟周景云是沒有什么情深意濃的,殿下跟周景云之間是那個白小娘子。
這白小娘子先是周景云的妻子,然后又到了殿下身邊,現在又回到周景云身邊,所以最終導致殿下發了瘋
蔡松年說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又是憤怒又是心酸,看著李余一不發疾步向內去,雙眼幽深又茫然,他忍不住勸:"殿下,天下美人多的是"
話沒說完,李余推開他,一步邁進了室內,將門砰地關上。
"我要睡了。"
睡了先前李余這么說,蔡松年信了,但現在他可不信,殿下這樣子哪里像是要睡覺,人看起來支離破碎,但也如同沸騰的水。
蔡松年被關在門外急問:"殿下,讓大夫來看看吧,至少喝碗安神湯。"
"不用!別打擾我!"
"我要睡覺了,別打擾我。"
李余奔向床邊,他是真的要睡了。
周景云這個蠢貨,什么都不知道,上一次周景云在阿籬身邊,都不知道身邊的人換了,還是他沖過去趕走了蔣后,讓阿籬回來。
阿籬身上的怪事,他也不能告訴周景云,這太匪夷所思了,誰知道周景云會做出什么事,萬一傷害到阿籬就糟了。
周景云不讓他進門,他沒有辦法推醒白籬,不過還有一個辦法能幫到阿籬。
他剛才太慌亂了,只想著立刻見到阿籬,忘記了以前的辦法。
他的夢境。
先前白籬好幾次讓他協助就是睡覺。
念頭閃過,李余狠狠捶床,這一次,白籬沒說,他竟然也沒有主動去睡,結果果然出事了。
白籬一定是被蔣后的鬼魂搶占了身體。
李余抬起頭環視四周。
"阿籬!"他喚道,"阿籬你在這里對不對"
先前也是這樣,阿籬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來他身邊,阿籬也說過,他看不到她,但他能幫到她。
安靜的室內無人回應,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阿籬,你別怕。"李余放緩了聲音,現在阿籬一定很著急,他不能慌亂失神,"我馬上就睡覺,有我在。"
但現在他心神紊亂,不是說睡就能睡著。
李余在床頭翻找,從枕頭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個小匣子,這是他搬進楚王府后唯一攜帶的東西。
公主府富貴,樓船華麗,上官府也奢靡,他更是錦衣玉食,但其實沒有屬于自己的東西,唯有白籬送的一匣香。
那次皇宮兩個月亮后,他始終睡不好,白籬便親手為他制的香,陪他入眠。
一匣子香用的只剩下兩支。
還好剩下兩支。
李余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凈房洗漱,換上柔軟的寢衣,再喝口溫熱的茶水,將室內的帳子放下來,日光被隔絕,臥房里一片昏暗。
香被點燃,昏暗里白色的煙緩緩而起。
李余躺在床上,閉上眼。
真睡了啊。